26辆100路双层巴士退役,南京双层巴士只剩22辆
双层巴士曾经是南京的一道美丽风景线，目前却面临着被淘汰的命运
车顶常与法桐树枝亲密接触
二层第一排座位最抢手
双层巴士变身浪漫婚车
清晨
7点，灿烂的阳光热力四射，但还没来得及发威。这时候的南京城刚刚醒来，道路还算通畅，公交车也不太挤。江宁开往主城的101路，已经进入早高峰。一辆双层巴士打开车门，等车的人们一拥而上，“蹬蹬蹬”直奔楼上二层，找个满意的座位，坐下，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——上面座位多、凉快、视线好；困了，路上还可以小睡一会，补补觉。不过，后来者可没这么舒服，再往前开几站就会挤得满满当当，没有空调的车厢里，特别是压抑闷气的楼下，就会弥漫着一股汗臭味。
忙着赶车的人们可能不知道，这已是南京最后一批双层巴士。几天前，100路的26辆“老将”退役离去，全城仅剩22辆双层巴士，其中20辆在江宁的101线上奔跑。
黯然离场，主城只剩下两辆
8月18日傍晚，安德门100路公交起始站，每几分钟就有一辆100路从对面的场站开出，绕到这里再带客。徐远清摆摆手，没上车。接连过去好几辆，他有些着急了，往对面张望：停在场站里的，全是簇新的空调车，一个个光鲜亮丽——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个庞大身影。
又来一辆100路，他忍不住了。“怎么到现在也没看到一辆双层的？”
“你等双层啊，没了！8月16日开始，就不跑啰。”
“啊？这么快！”他一脸沮丧。
14日，徐远清在报纸上看到100路双层公交车报废的消息，当时说的时间点是“下周”开始。14日是星期六，他没想到“下周”来得这么快，16日就干脆利落全部换上了新车。
双层巴士的淘汰计划，其实早已开始实施。
去年起，16路公交线20辆双层巴士上半年“告老还乡”；1路、2路、64路、74路相继“退役”；唯一一辆敞篷式双层车也没能撑下去。
今年3月16日起，拥有43辆车的全双层公交线100路，也逐步开展淘汰行动。
主城还剩下最后两辆双层巴士，投放在17路，不过最近也在维修保养，市民们无缘乘坐。想重温坐双层巴士的感觉，搜遍整个南京，只有一条线，而且是一条郊区线——101。
这样的乘车过程，并不愉悦。
车子挺破旧，尾部黑黑的。幸好从始发站就上了车，楼上有座位。可惜，沿途的窗外也没什么风景可看，个别路段还在施工，就这样，庞大的身躯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颠簸着前行。
虽然江宁已通了地铁，不少人还是愿意守着101路。“地铁太挤，挤得我脸都贴在玻璃上了，出了站还得走一大截，还不如坐公交车呢，还便宜。”车上相识的人起劲地聊着，安慰他人也是安慰自己。
没有空调，汗臭味肆意弥漫。
人山人海，排队等着坐双层
如今只能在郊区线偏安一隅的双层巴士，曾经风光过好一阵子。
1995年，盐仓桥至泰山新村的线路上，出现南京最早的双层巴士。数量很少，只有5辆，试着跑一跑。1997年5月，南京成立特1线，也就是100路的前身。从山西路到集庆门，整条线路全是双层巴士，一下子引起全城轰动。
今年42岁的吴军，是南京驾驶双层巴士的“元老”之一，当时已有7年驾龄的他，顺利被选中。“你们可能想象不出来那种场面，比地铁刚开通的时候还壮观，大家都很好奇，”他说。
无论在山西路还是集庆门，还没出始发站，车上就载满了人。为了维持排队候车的秩序，场站工作人员不得不在现场拉起绳子，那架势就像眼下正举办的上海世博会：得耐心排队。好多人大老远赶过来，就是为了感受一下双层巴士。花几毛线从头坐到尾还觉得不过瘾，这边下了车，那边又跑到对面去乘返回的车。如此一来，客流量自然要比其它线路多上好几倍。
“大妈，楼梯有点陡，您就坐楼下吧。”“不行，孙子要上二楼坐！”
“大爷大妈，你们就别上去了。”“我就是特地来坐二层的，不让上去怎么行啊。”
这样的对话，当时特1路的驾驶员们，每天要说上几十遍，看着大爷大妈们颤颤巍巍上楼梯的样子，驾驶员们也哭笑不得。因为视野开阔，可以看风景，大家都爱往楼上跑。特别是到了双休日，来坐特1路观光的人格外多。
一次，吴军开的车出了些故障，只能以很慢的速度开回去修理。他好心告诉乘客，请他们下车换乘别的公交车。结果，一车的人不答应。“没事，你开你的，慢慢开才好呢，开快了，我们都来不及看。”
特1路成了观光旅游线。而双层公交车本身，也成为南京城里的一道风景线。
这种新鲜感，至少持续了好几个月。后来，特1路改为100路，双层公交车的数量也从最初的15辆，发展到30辆，再到四五十辆。线路一次次调整延长，其它线路也开始陆续出现双层车，但最惹眼的还是100路。直到今年3月16日之前，这条线上所有的车辆都是双层。
中间也曾有短暂的时间，增加了几辆单层车，但效果并不好。大家习惯了100路是“高个子”，远远就能看到，“矮个子”的车开过来，还以为是其它线路的车，白白误了行程。
最抢手的，二层第一排座位
双层公交最抢手的座位，当然是二层第一排。在101路双层车上，也是如此。
车进了中华门，拐到中华路上，眼前景致变得熟悉，两边高大的法桐翠盖如云，在空中牵起手来。郁郁葱葱的绿叶，青翠得好像要滴出水来，让困乏的眼睛也湿润了；横伸过来的嫩枝不时拂过前窗，人仿佛在绿叶中穿梭飞行。
“太摆了！这个挡风玻璃，简直就是移动的落地景观窗嘛。”身边的年轻女孩惊叹着眼前风景。
恍惚间，似乎回到若干年前的那个冬日，雪后初晴的午后，阳光极好，和朋友一起去坐双层公交，只为了晒晒太阳。生怕这样的好位置给人占了先，我们特意步行两站路，走到下关码头底站去坐16路。法桐的叶子早已落光，干枯的枝丫上还留着些残雪，好像坐的位置高了些，就离太阳更近了些，晒到的阳光也就格外好似的，暖暖的，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起来，于是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，盼着车子一直这样开下来，永远别到站。
与双层巴士有关的很多故事，都藏着脉脉温情。
凭借着超高的人气，双层巴士还屡屡被新人相中，拿来当婚车。
100路开通没多久，就有一对新人租下其中一辆，里里外外打扫一新，用气球和丝带将公交车装扮得很浪漫，车头挂着新郎新娘的婚纱照，看上去喜庆又拉风，一路上引来无数“注目礼”。“其实这么高大的公交车，只能在马路上跑跑，压根进不了巷子。”吴军说，但新人要的就是个性。
那些年，用双层公交当婚车的市民，还真不少。有一次南京举办教师集体婚礼，选的也是它，几十号人，一辆车就全搞定了。那辆车更漂亮，是游1线上的敞篷双层公交，黄色的顶篷，车身上装饰着粉色气球，成都一名导演还曾经借过这车拍电影。
有感情，但淘汰了并不留恋
风光的双层巴士，给车队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。
别的公交车，一天刷卡量也就五六百、七八百人次，而吴军记得，100路每一辆双层车的日刷卡量都在1000多人次，他遇到最多的一天，高达2000多人次。这还不包括用优惠证件的、直接投币的。
“它上下两层，容量大啊。”100路公交的车队队长石柱说，普通巴士最多只能载100多人，双层车能塞200多人。特别是早晚上下班高峰，它的威力就显现出来；还有个好处就是，楼上一排排全是座位，比普通车座位多得多，所以很多人爱坐，因为找到座位的几率大。当然，价格便宜也是吸引乘客的重要原因。16路和34路从三元巷、新街口一带开始，站点基本与100路重合，不过有些乘客情愿多等一会儿，也要坐100路的双层巴士——因为票价只需1元，另两路多半是空调车，得掏两块钱。
也有例外，吴军后来开的，就是全南京唯一一辆空调双层巴士，一些乘客上了车才发现需要投币两元，觉得“上当了”。
乘客多，对司机来说，责任更重。普通巴士一目了然，而开双层车的司机，得有好耳力和好嗓子：每次到站，生怕楼上还有要下车的乘客错过了，得竖起耳朵听，还有“咚咚咚”的下楼声没有？还要扯开嗓子大声喊，“还有人下车没，有人下车吗？没了吧？”
因为车高，开起来难度也大。要熟悉的不仅是地面路况，还有空中树况。
“三元巷和三牌楼的法桐要特别小心。”石柱说，一到下雨天，淋了水之后的法桐树枝又湿又沉，就会垂下来，位置比平时低多了，特别是这两段路很容易刮到车的前挡风玻璃。老司机摸清了整条路上大树的情况，就晓得在哪儿该提前避让。
另外，目前南京主干道上的站台都在纷纷改成“港湾式”，由于车身太高，受某些站台旁树枝的影响，双层公交就没法开进“红地毯”区域，只能停在快车道上。再有就是车内楼梯较陡，一个急刹车，站在楼梯上的乘客就容易摔下来。双层车的乘客摔伤率，是普通车两倍。
“是该淘汰了，它不太适合南京。”开了十多年，吴军对风光一时的双层巴士自然很有感情，但并不留恋。100路其他司机更是如此，“换了好换了好，人家都是空调车，我们呢，夏天热死冬天冷死。车子大开得也累，连刹车都要比别人踩得重。”现在全队换了新空调车，司机们开起来轻松多了。但想起“老伙伴”，心里又有些不舍，“唉，早知道开走的那天和它合个影了，当时就急着把它送走，现在估计已经被厂里报废了。”语气里充满惋惜和不舍。
不舍归不舍，总有些东西会消逝、被取代。正如南京城里曾经跑得欢快的小火车、长辫子电车……和那些时代，一起留存在城市的记忆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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